本報記者 汪曉東

前段時間，河北省秦皇島市北戴河區(qū)自來水公司的總經理馬超群涉嫌受賄、貪污、挪用公款，其家中搜出現(xiàn)金1.2億元、黃金37公斤、房產手續(xù)68套，其貪腐程度觸目驚心，成為小官大貪的典型案例。

自來水公司是社會福利性企業(yè)，本身就享受著國家給予的優(yōu)惠政策，換句話說，各自來水公司在當?shù)赜兄^對壟斷地位。但值得一提的是，地方政府通常會為自來水公司進行相應補貼，但這仍然不能阻止相當比例的自來水公司虧損，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小官大腐？

尷尬的供水壟斷

自來水公司雖說享受國家優(yōu)惠政策，但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一戶一表改造和供水管網改造費用由政府出資轉而由企業(yè)全部承擔，實際上，從那時起供水公司便成為一家真正自負盈虧的企業(yè)。

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市場制度和民營部門開始不斷進入從前被國有部門壟斷的一個個領域。政府已在制定水價改革試點方案，在試點基礎上總結經驗，推出新一輪水價改革政策。未來將進一步推進體制改革，鼓勵并吸引社會資本參與，繼續(xù)完善行業(yè)民營化歷程。

有學者認為， 由于我國當前的行政壟斷在很大程度上與所有制壟斷相聯(lián)系，消除行政壟斷意味著國有資本要放棄對相關領域的控制，而水務、交通、通信、金融、石油、石化等行業(yè)均為關系國家安全和國民經濟命脈的領域，我國不能因為要解決收入分配問題，而放棄對這些領域的控制。

事實上，自來水行業(yè)在打破壟斷、推進市場化改革中，民營與國企爭奪供水行業(yè)“特許經營權”就從未停止過。

2005年10月，秦皇島市自來水總公司實行市場化改制，由北京首創(chuàng)股份(12.10, -0.47, -3.74%)有限公司參股50%并成立了秦皇島首創(chuàng)水務有限責任公司，彼時，秦皇島市公用事業(yè)(2403.828, -39.75, -1.63%)局仍然是新公司的主管上級。但在2009年的秦皇島市機構改革中，供水管理機構從市公用事業(yè)局并入了城市管理局。

僅僅兩年之后，北戴河供水總公司成立，但它卻擁有秦皇島市城市管理局下屬單位、國有獨資企業(yè)等注腳，此時，它已是名正言順獨立于秦皇島首創(chuàng)水務有限責任公司之外的實權派。

但問題是，重新回歸壟斷的北戴河供水總公司卻處于虧損運營狀態(tài) ，近三年平均每年虧損1280多萬元，還有大量欠款。

“這實在讓人納悶。”社會學家郭克說，上趕著賠錢讓這種供水體制顯得有悖常理。

他告訴記者，供水公司是福利性企業(yè)，因其涉及百姓福祉，這就造成水務公司是重資產行業(yè)，是財務成本高、折舊高的行業(yè)特征。

“這就在客觀上產生了價不能隨便提，而折舊、貸款利息等成本高于利潤現(xiàn)象的發(fā)生，供水公司即使虧損卻仍在經營也就不足為怪。”郭克說。

上述學者認為，作為公益性行業(yè)，供水企業(yè)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暴利的現(xiàn)象，現(xiàn)行的水價機制，體現(xiàn)了市場供求關系和價格規(guī)律。

虧損之謎

本世紀初，很多二、三線城市供水管網漏失率很高。加上水價長期偏低，一些自來水公司連年虧損，而當?shù)卣∏蓻]有資金改建管網，于是洋水務蜂擁進入中國。

“但那個高利時代也僅僅維持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山西水務系統(tǒng)的退休人員張力說。他說，作為公益性行業(yè)，國家很快便出臺了相關規(guī)定以制止水價上揚之勢。但總的來說，這個時期，外資進入中國水務可以說都是掙了錢的。

2009年，由外資企業(yè)染指的上海、深圳、蘭州、天津等城市紛紛傳出水價上漲的消息，價格先后上調數(shù)次之后，廣州、洛陽、寧波等地的自來水公司一路曬單以虧本為由要求上調水價。

其中廣州三年虧損6.5億元。成都公布的數(shù)據(jù)稱， 2007年，虧損達21601萬元，政府補貼6732萬元；2008年，虧損30323萬元，補貼22138萬元。

但這只是開始，虧損并未止步。

“2012年之后，我國還有近30%的城市水廠虧損。”上述水務研究人士說，這其中包括眾多三線城市。

2012年11月23日，保定市供水總公司在《城市供水企業(yè)基本情況表》中提到，2008年至2010年的三年間，該公司年虧損額分別為1987萬元、3766萬元、4231萬元。值得注意的是，這三年間，該公司的年職工待遇由21054元增至32212元，年增幅分別是30%和17.67%。

2014年，北京市自來水集團首次在其官網公布了2010年度至2012年度的企業(yè)基本情況表以及企業(yè)成本表。

現(xiàn)行居民水價4元/噸，即1.7元/噸的自來水水費、1.26元/噸的水資源費和1.04元/噸污水處理費。按照企業(yè)3.19元的售水成本計算，居民使用1噸水，支付水費1.7元，企業(yè)要虧損1.49元。

因此可以看出，自來水成本已經高于售價。而表中顯示2010年和2011年，售水成本分別為2.98元/噸和3.17元/噸，依此計算，從2010年到2012年，北京市自來水單位成本價連續(xù)三年高于售價。

而在眾多虧損供水公司的報告中，不約而同出現(xiàn)了不斷高漲的供水成本，水資源費的提高，原材料、電價、人工等直接成本上升導致供水成本提升，現(xiàn)行的水價與售水成本明顯倒掛等語句。

早在2009年，清華大學環(huán)境系水業(yè)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傅濤就撰文指出，自來水公司屬于賬面虧損，但實際上利潤并不差，自來水公司員工的福利都很好。他們擁有壟斷利潤，但賬面又是虧損的，因為利潤被合法轉移了。

“自來水公司的虧損是多方面造成的，目前城市供水行業(yè)管網等設施的投資都來自水務公司，政府基本不投資，這就為企業(yè)的經營增添了很大負擔。自來水漲價無法跟得上現(xiàn)在人力及其他成本的上浮。作為福利性企業(yè)實際上是在自負盈虧。”晉商協(xié)會副會長李堅毅說。

國家住房和城鄉(xiāng)建設部法規(guī)司副司長徐宗威曾對媒體表示，要搞清楚供水企業(yè)虧損的原因。如果是因為經營不善造成的，要改善經營，或者換一家公司經營；如果是政策性虧損，就要研究應該由誰來支付，針對不同的情況采取不同的措施。

水務系統(tǒng)的小官大腐現(xiàn)象

2014年之前，全國各地處理水務系統(tǒng)小官貪腐的案子不在少數(shù)，黑龍江、南京、南通、韶關等地水務貪腐犯罪涉嫌金額相對不大，而河北省秦皇島市北戴河區(qū)自來水公司總經理馬超群涉腐則開創(chuàng)了小官大貪之最。

水務系統(tǒng)緣何會出現(xiàn)小官大貪的現(xiàn)象？“供水壟斷、經營情況不透明是主要原因。”郭克說，事實上“水老虎”比“電老虎”更可怕。

“自來水公司是社會福利企業(yè)，水價上調有著嚴格的程序，出于經營、競爭的考慮，可能沒有哪一家企業(yè)愿意公開自己的成本，水務企業(yè)的經營情況并不透明，這就造成壟斷經營，權力沒有制衡，極易造成權力尋租現(xiàn)象的發(fā)生。”北京中煌洛輝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李平告訴記者。

在河北省秦皇島市北戴河區(qū)自來水公司近三年平均每年虧損1280多萬元的背景下，馬超群依然可以涉嫌受賄、貪污、挪用公款，其中原因仍然是壟斷賦予他過于集中的權力。“你不滿足我的要求，我就停你的水。”李平說，這一次馬超群栽在一家有著央企背景的手里，而那些數(shù)年未通自來水的車站則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 水價成本公開，引入民營企業(yè)參股，允許高效率的優(yōu)秀企業(yè)有較好的收益，對打破壟斷經營有很大作用，也勢必讓貪腐無處藏身。”李堅毅告訴記者。